魏绝期

•预警。各种预警。

  咖啡在冒着热气，白雾向上旋转飘动，液面上还漂浮着咖啡泡。就算太宰说了不需要喝任何东西，芥川还是礼节性地煮了一杯咖啡放在先生面前。

  “从哪儿开始说起，芥川君？”太宰陷在椅子里，他闲适地靠在椅背上，望着芥川的眼睛。

  “太宰先生，在下想知道您刚刚去哪儿了，”芥川顿了顿，继续言到，“您不知道，现在全世界都在找您吗，先生。”

  太宰看着学生，哑然失笑。“全世界在找我？”

  芥川看见太宰的表情发生了变化，认为是自己惹火了太宰，心中不禁感到后悔，可是他真的为老师感到着急，甚至比太宰本人还要害怕太宰被人找到。

  想到这里，芥川不禁咳嗽，用手掩了口，微微移开头，也顺便躲开了太宰的眼神。他等着太宰治继续说下去。

  太宰停了一会儿，他只是看着芥川，没有说话。良久，他重新开口，“芥川君，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一件事。本来打算死了也不说的。”

  听到这，芥川把头转了回来，他看见太宰先生脸上竟挂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神情，那不是痛苦、不是无奈、不是绝望，难以用语言表达，却又真真实实地是这样，超越了痛苦、无奈和绝望，仿佛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放弃了一般的——看透。

  太宰不曾有这样的表情，哪怕他早已看透一切，他总是一个积极的成功者、他总是神，芥川没有见过这样的先生，也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能看见这样的先生，他尊敬的、爱着的太宰治。

  “我爱你，很久了，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，”太宰直直地看着芥川，说出来后，他的那种表情消失了，平平淡淡，像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，“…但有一点我想说，并不是一开始就对你抱有这样的感情，希望芥川君你能不要在意。”

  芥川握着咖啡杯的柄，细抿一口，听到了这话时手一抖。咖啡洒在了洁白的花领结上，棕色的液体迅速散开，以最开始的接触点为中心，向外扩散。

  芥川龙之介在怀疑自己的耳朵，自己是否再一次幻听了。

  这简直像是做梦，不，连做梦都不会有这样荒谬的事。太宰爱上了自己，那是荒谬，那是不可能，不存在的事。

  “芥川，不要惊慌。现在我想告诉你的第二点是，我已经死了。”

  死了？芥川听着，心里的云翳越来越大，遮蔽了整片天空。

  “不要再找了，告诉他们，别来找我，我死了。”太宰补充说着，语气却一点儿也不悲哀，反而像是解脱一般的愉快。

  太宰伸手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的学生，芥川接了过来勉强擦掉了一些还没干的咖啡，不过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去换一件衣服了。芥川想用自己的动作转移走注意力，他不想再去想刚刚太宰说的那两句话了。

  这，哪里是「告诉」，这简直就是再让问题变得复杂。

  “……芥川君，要不要先去换衣服。”太宰也不是没看见那一片的污渍，似乎也能察觉对方的尴尬。

  芥川想了想，“不了，先生，请继续。”

  剩下半杯的咖啡放在碟子上，凉地似乎比先前来地更快了。太宰打量着学生好心好意为自己准备的那杯咖啡，心里一紧。

  因为他自己知道，他不能喝了，不能吃，不能睡觉，不能呼吸。太宰治现在就是个死人。

  但是，为什么？什么意思？好好的人坐在这儿，还在说话，怎么说就是死了？

  “芥川君，你有想过，为什么要有异能力吗？”

  “……没有。”

  “我也没有，直到那一次。”

  “暂且不提那一次是什么情况，算了，我还是先说吧，这几天，我去了哪儿，芥川君你想问的问题我都知道。”太宰看着芥川急切的模样，转念一想换了个顺序来解释问题。

  芥川点了点头，眉头舒展开来。

  “我死了，想必你也看过我的家里，那一片的血，那的确是我的。”

  “我刚刚去哪儿了，我想说我就在这儿。而且之前，你去机场的时候……”说到这里太宰突然不想说了一样，又好像在想问题一样，突然停顿，“那次你找到了我，我也告诉你，我就在这儿。”

  “不是吗，芥川君？我说了我就在这儿，包括刚刚。”

  芥川听着觉得哪里不对，他回忆着前几天去机场的时候，那明明是个女人啊？还有，樋口那时候的反应？

  可是太宰又继续说了，芥川只好先集中注意力继续听下去。

  “嗯……你的心意，我也知道。”太宰突然笑了起来，阳光地不像刚刚，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，你喜欢我，是吗。”

  芥川听着太宰的话，一会儿一头雾水，一会儿心惊胆战，听到这话，脸刷的一下开始发烫，想想就觉得一定脸红的很明显了。原来太宰先生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。

  “太宰……先生。”

  “还真是不解风情……”

  忽然，太宰走了过来，他捏起芥川的下巴，轻轻地、却不缓慢地，在芥川的嘴角落下了一枚淡淡的吻。

  “这样，不算失礼吧。”

  太宰退了回去，笑意浓浓地看着学生的表情。芥川，他的学生，他爱的人。

  终于。

  屋子里很安静，芥川似乎听见，心里面有什么东西炸开了，炸地满世界都是。